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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日方舟 银灰 《雪山真银传》第三四回

2025-02-27 21:55 p站小说 3770 ℃
第三回:四君子设局比武,八卦阵合纵御敌
书接上文。博士听说同伴遭捕,心下焦急万分,一路摸索潜行回讲经堂,伏在檐后观察动静。只见众卫兵擒住一人,捆作粽子,博士定眼一看,原是队长扎克,愧疚之意顿生:“我随口几句话,却苦了这队长”,又疑惑:“凯太婆没落敌手,又如何暴露了?队长不似口风不紧的人。”跳下房檐,轻轻落入一丛景观灌木,一转头,却见一个人影也蹲在灌木丛里,惊得几乎喊出声来。那人忙道:“死鬼,看清楚了,是我!”博士定眼一看,竟是同行女子,忙问:“老太婆,我明明让你在外面等着,这般动静可是你的手笔?”

女子骂道:“你还敢说,我本躲在民家里,忽见一群武装人员四下搜人,隐约听见他们已拿住一男子,我只道是你不知好歹闹出事被人擒住,一路跟来,跟的急了被听出动静。”博士呵呵笑道:“就算我栽倒贼手里,你也不必如此惊慌。”女子别过脸去,压低声音道:“废话少说,你只道现在如何脱身?这庭院迷宫一般,又四处是人,真是寸步难行。”博士略一沉吟:“当下无计可施,只好静观其变。”

却说另一边,小公子银灰听得屋外愈发吵闹,便合书出门,自家护卫上前请安,说教堂有外人侵入,实是危险异常,请公子回屋静候。银灰百无聊赖,不顾护卫阻拦,信步走去。见赛普勒斯家卫兵方才还是四下走动,如今朝一个方向汇集。银灰跟着人流来到讲经堂门外,看到赛式和巴氏两家卫兵里三层外三层圈成铁桶,中间围着一男一女两人。银灰认出男的正是适才搭话的博士。巴姆家族长跳上高墙,叫骂道:“鼠贼!赶早投降,老实交代!”声线浑厚,震得银灰浑身颤动。男的嬉笑道:“交代什么,我又没做亏心事,倒是您老从昨夜忙到今明只要针对我们三个外人,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?”族长大怒,指挥卫兵上前,双方俱摆好战斗架势。

一串清亮声传来,“何人在此喧哗?”众人看时,原是圣女并另外两家族长,身后各自领着修女卫兵。讲经早结束,市民稳妥回去了,族长们本按惯例要开会议事,却听说教堂里动静越来越吵闹。巴姆道:“三个外面来的毛贼已叫我拿了,扮作商队混入境,杀了其余同伙抢了财物,必是包藏祸心!”一士兵汇报:“报大人,昨夜在断魂崖下发现三十三件尸体。”赛普勒斯家族长笑道:“兄长失了分晓,这队长模样的外人分明是我家下人拿住的,却如何是巴姆家的功劳?”希瓦艾什家族长顿顿手杖:“先听听他们作何分辩。”圣女上前,对博士道:“请二位坦诚回答,你们是谁,从何处来,到此地有何要事。如有误会,某愿从中调解。”

博士打量几位显赫人物,见巴姆家族长戾气深重,赛普家族长含蓄待发,希瓦艾什家老成稳重,圣女面容冷若冰霜,心内已有判断,道:“实不相瞒,我们也不愿久留此地,实在是几位族长热情难却,非要挽留,我怎好拒绝呢?”巴姆怒斥:“胡说!谁留你们!”博士嘻嘻一笑,先看看巴姆,又看看赛普勒斯,最后看看希瓦艾什,道:“我们本是维多利亚来的行脚商人,送完货就走,谁想一入境,先有人张罗安顿了各位兄弟,请去崖下避风,又来人卸了车马装备,货物也亲自取走,硬要留我们在雪山上多待一阵时间,听完圣洗讲经再走哩。噫,可惜货里有件漂亮匣子,队长本已答应送我,也被抢走了,可惜,可惜!”

博士说完,冷眼观看四位权贵,圣女不为所动,三位族长却互相探去质询的眼神,心想:密信还没落到一家手里,三族议会,三权分治,内部果然松散,想来这三家常年猜忌制约,相互极不信任,密信必是谁家安插的阴谋。看向扎克,队长眼光示意圣女方向;博士又看圣女,见她略一点头,心道:好,密信是圣女保管,这下脱身之策有了。


巴姆道:“毛贼乱讲,谁家敢收留外人?你俩把送货的骗到雪山上一发杀了,被谁家护卫拦下,却口出狂言。”赛普勒斯道:“事情经过难以考证,你且说,是谁在边境截住你们?”博士摇摇头:“我不说,我怕一说出口,你们三个勾结好一起做掉我。”希瓦艾什道:“你且放心,我在此做个公证,若商队果然不是你们所杀,只要交代货物去向,我保证送你们下山”博士知圣洗七日内蔓珠院代行诸事,道:“你和他们不都是议会的?难说不会串通好害我。我不放心,我要圣女大人佐证。”面向圣女,恭恭敬敬作揖道:“请圣女发发慈悲,替咱主持公道。”圣女无心插手三族内事,当下不说悬冰封已被自己收了,只道:“我答应。你且说要什么公道。”

博士计成一半,道:“自古文人墨客,遇事不决,无非口舌笔墨之争;兵家往来,当驱兵决胜;江湖纠纷,自然应比武定夺。”巴姆圆睁双眼,道:“你要和我们比武?”博士道:“正是。”赛普勒斯作苦笑相,道:“这小子得了失心疯,休要计较。”博士道:“并非小看各位族长,鄙人自知不能抗衡,权且过上几手,若是规定回合内打不倒我们二位,就立马放我们三人下山;若是鄙人果然自不量力,请任意处置。”赛普勒斯道:“你要几回合分胜负?”博士道:“在场的都是德高望重之辈,此场比试点到即止,休要伤了和气。定的太少,显得轻视各位前辈高手;拖得太久,又对我们不利。依我看,七回合何如?”巴姆道:“好,就七回合。话说前头,我这人下手不知轻重,七回合未到,你叫天叫地都休想要我停手。”博士道:“那是自然,还请前辈们多多照顾。”


此时天下小雪。众卫兵散开,留出院中一片空地。博士和短发女子居中,面向族长们行礼,道:“江湖规矩,比试前互通名号,刀剑无情拳脚留意,须教拳下鬼死个明白。小辈先来。”博士双腿叉开,一掌前送,一拳高举过头顶,忽的掌变作拳,拳变作掌,双臂交叉,拳风牵动四围梁上积雪,道:“平生多灾亦多欢,逍遥不改更不愁。维多利亚学者,大炎拳法亲传弟子,人称‘药博士’是也。”女子伸出右手手掌,只见掌心渐渐发黑,竟凭空长出一只笋状晶体,闪电也似刺出,道:“博学有悔曾罪己,长生无恨但忘君。乌萨斯源石学会客席学者,代号凯尔希。”

希瓦艾什提杖运气,杖尖飞舞,瞬间在空中刺出数十次,慢慢抽回手杖,只见不多不少三十六片雪花停在杖身,徐徐吟诵:“南水润蕴花枝短,北风消磨剑叶长。松林剑法传人,族号银松。”赛普勒斯从怀中摸出一只水烟袋,深吸一口气,慢慢从烟斗中吐出一团白烟,化作一个人形,随风舞动,好似天仙精灵,用咏唱调朗声道:“白烛燎亮即前路,青灯明灭是故乡。柏影魔术传人,法号柏森。”巴姆凝神握拳,全身紧绷,忽大喝一声,浑身上下生满冰刺寒霜,道:“虚怀非是无名实,节高方知出雪藏。劳资没别名儿,学的是竹枝武功,就叫竹枝武!”圣女移步双方之间,抻出两指,虚指空中,道:“为向天地中缀艳,不似李桃偏争香。出家人没姓氏,单名一个简字。”博士道:“好,多有冒犯各位前辈!”

竹枝武早按耐不住,跳进圈子,大喝:“毛头小儿,你来!”。此人惯使拳脚功夫,临战时运气凝寒,体表蒸出一层水汽,即可凝固体表,做成一副冰甲。练习此门者,须从小双手双脚插入冰雪磨炼抗冻的本事,冬日只穿一件单衣,顶风日夜行进百里,直至零下四五十度视若春风方可练成。竹枝武提起醋钵大一只拳头,寒气凝成一排倒刺,权当指虎向药博士打去。博士不慌不忙,手变作钩状,稳稳托住对面手腕,并不阻拦,反而向身后送力。竹枝武见他不仅不挡,竟顺势向前,力上加力,暗自吃了一惊,忙上前一步扎稳,反身使出一记“飞花入户”,劈手抢入博士怀内。

博士一手护心,一手点中竹枝武右手掌背,轻轻推向一边。竹枝武见不能攻入,变势为“惊雷抽芽”,一拳使尽全力打去,另一只手藏于身后。博士见来势凶猛,侧身避过,竹枝武却收了直拳的势头,十指直攻腹背。危险之际,只见博士探出双手,略一用力,竟化解了拳劲。竹枝武并未停止动作,双手顺势向下撑住地面,重心放低,倒转身体使出一记“咬定青山”,以双手为支点使开扫叶腿。方才竹枝武悄悄用气,在腿上缠了冰刃,这一腿比断头台更强劲。博士未及对方踢来,已感到一股风头如刀,刺得脸颊生疼,也放低身体,径直踢向竹枝武撑地的双手——正是“你有机关道,我有洛阳铲”。竹枝武只得后退站好,见四招已过竟没伤到贼人分毫,不禁又气又急。

博士退后几步,笑道:“多有得罪,胜负已分了。”竹枝武气的胡须直颤,道:“这才四招,如何已分胜负?”博士道:“我点了前辈手心,手背,手腕三处穴位,初时没有影响,从现在算起三日内再不能使气,自然是我赢了。”竹枝武怒斥:“胡言乱语,我这就……”话音未落,忽觉一股寒气倒逼内脏,忙运气疏通,不想虎口不知怎的剧痛无比,气道不通,寒气在体内横冲直撞,直深入骨髓。竹枝武浑身冷痛,这才想起收了气功,坐地入定。

圣女道:“第一场是药博士胜了。”柏森点点头,从下人手里接过一条登山杖,道:“下个我来。我也有句话先说,我家法术凭数量取胜。那边的女士自可加入,休说我以多欺少。”博士拱手道:“感谢费心。”招呼凯尔希到身侧,在耳边低声吩咐:“见势不妙,就摆阴阳阵。”凯尔希点头。

柏森慢悠悠吸口烟,缓缓吐气,口中烟雾凝结成一个人形,竟和自己等高等长,全身上下别无异样。柏森继续吞吐烟气,片刻间院内多出十二位分身。柏森又倒转烟斗,在空中指指点点,画出几十只冰雕来,喝:“去!”围观者有人认出,这正是赛普勒斯家传绝学“画影成林”。十二人并三四十只冰雕一发涌上。博士出招防御,掌风击碎几只冰雕,便觉吃力异常;凯尔希的源石棱晶刺不过二指长,仅可护身,砍落几只冰雕后亦难以自保。何况分身渐近,柏森在圈外又能一直补充分身,情况着实凶险。

博士发一声喊:“合!”只见二人背靠背紧贴一起,博士左手反伸,凯尔希亦如此,二人左手相扣,气道互通,借助内力告知敌人方位。二人绕轴旋转,忽近忽远,始终保持左手相扣,只凭右手御敌,却比先前更精准迅猛。博士拳法刚劲,凯尔希刺术阴柔多变,一阴一阳,正是炎国太极阵法中阴阳鱼的奥义。

眼见二人防守如铁桶般严密,一边格挡一边向自己靠近,柏森再点一口烟,使出“冥冥孤高”,左脚围绕自己站的位置画个半圆,原地生出一株巨木,随着烟雾扩散而显著生长。自己大步走入烟里没了身影,但见四周巨木丛生,眼不见物,分身都躲进阴翳里。博士提拳振气,凯尔希从背后传力,缓缓推出一掌。掌风所及草木尽摧——诗曰“君不见拂云百丈青松柯,纵使秋风无奈何”,然幻影终究是幻影,不及一招便纷纷断折。

柏森又纵烟画豹,画狼,画熊,画麝,画猞猁,尽数为阴阳阵挡下,柏森不愿近身搏斗,随意攻击一回便收了法术,道:“二位武功着实过人,我输了。”退在一旁,看似浑不在意。这边银松却盘算起来,眼前二人不似阴险人物,本应略一施展功夫,及时放走便是,但其余二位族长先后输了比试,虽都没拿出三分之一的实力,但若三族长都输给外人,面子终究是不好看。打定主意先赢了二人,听得情报再放走。

银松执杖敲地,道:“二位千万小心。接下来请见识希瓦艾什家的手段。”一步步走近,全身无任何动作。博士已瞧出此人内力深厚,武功必是不凡,早做好万全准备,四肢依照五行八卦方位摆开,只等来人出手。

银松依旧走近,直至二人间距不足一臂宽窄,提杖斜刺博士肋下,中途却陡然变招,从上向下劈向肩头,待到博士侧身回避,又变向为直刺胸口。博士见他招数甚急,亦使出蹒跚步回避,欲夺他腕部,施展对竹枝武用的封穴。银松挥杖架开,忽反手握杖柄刺对方下盘。博士闪躲不得,踢腿抬足,踢中手杖末端,用脚面勾住。心想“这要是把开刃剑,我如今已经死了。”银松算着到第三招,已退让适度,便抽回手杖,使出“万树梨花”,向四面八方快速点出。只见杖尖如繁星骤雨,扑面而来,风压将二人死死罩住脱身不得,霎时间博士浑身上下如赤裸婴儿,满是破绽。博士自知不敌,撤去阵势。银松亦收了手杖。

博士面露无奈,道:“后辈输了,听凭各位处置。”银松道:“我们也无意为难外人,你只要交代清楚三个问题:第一,是谁在边境行凶杀人,第二,货物现在在哪,第三,你们上山有何目的,随时可以离去。”博士斜眼瞥向四周,一边警惕一边回应:“这个不难,只怕有人不爱听呢。”银松道:“但说无妨,我以希瓦艾什家族名义担保你的安全,只要我在,便不能让你们受一点威胁。”

博士点头,道:“谁杀的人?谢拉格几无盗贼,劫持者必有求于商队。能围剿全副武装的三十六人,必是一支军队。此地能自由调动军队者唯三族议会,其中因为走脱了漏网之鱼而迟到圣洗会,看见扎克被塞普勒斯家意外擒获而自出惊动的,不是巴姆家二位亲兵队长是谁?”

此时竹枝武已排出寒气,穴位虽然未解开,身体已恢复了。猛地跳起,怒视博士:“毛贼使诈,我们再来!”柏森呵呵轻笑,一手摁住竹枝武肩头:“咱已经输了,对晚辈反悔岂是一族族长之理?算了算了。”竹枝武若认真应对,本不至于被博士暗算,但现在穴位封闭,寒凝功不可用,自知不敌,只得悻悻退后。

二位亲兵队长和竹枝武恨不得上前手撕了这人,只是碍于银松不便动手,博士不顾三人瞪视继续说道:“货物在哪?一车货都只是幌子,为的只是掩盖住一件密信,这信件本在我手里,我转手给商队队长,现在嘛,请看——”看向简圣女。简点点头,道:“匣子在我这里保管。”柏森道:“奇怪,方才为了这件物什闹得人心惶惶,圣女大人却为何不说?”简道:“交出悬冰封,你们便甘心放这三人走么?”竹枝武道:“这冰封是机密文件,应该交给议会。”简瞥竹枝武一眼:“圣洗尚有六日期限,当以谢拉格镇民安宁为先。我确认过冰封尚未到期,六日后再交还。”

银松复看向博士:“还剩一个问题,二位怎么看都不是行脚商人,来谢拉格怕不是另有他求。”博士哈哈笑道:“正是正是,方才已说,我是炎国的矿石病学者,她是乌萨斯的源石专家,此行自然是为了传说中的天山雪莲而来。”

听得“雪莲”二字,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。博士不知当地宗教禁忌,情知失言,忙改口道:“不过已经没事了,我们巴不得早日下山,研究就此放弃。”银松面色沉重,点点头:“嗯,请二位和这位队长赏光,在此稍歇两日,我自会安排你们下山。”招呼角峰安排住宿饮食。博士当下道过谢,跟着角峰离去。经过院门时看到人群外远远站着小银灰,便对他眨巴眼,口中做出“请多指教”的嘴型。

却说这边三位族长争辩悬冰封应该何日由谁打开,简圣女终于答应事不宜迟,当下便开匣取信。有分教,千丈崖头无回路,三尺冰下有玄机。欲知信中究竟有何天大秘密,请看下回分解。






第四回:访书斋博士逢旧,出山门银松中伏
书接上文。却说三族长一番唇枪舌剑,终于得圣女允许解封密信。议会里是银松居首席,地位最重,按道理应由银松开匣。当下众人却不立即行动,小心翼翼用棉布把悬冰封包裹了,带出教堂,前去议事厅。闲杂人等先后退出,密闭门窗,只留三位族长在厅内运功,不一时厅内布满寒气,这才打开包裹。

原来悬冰封需要内力深厚者酝酿寒凝功,将寒气沿封口装置缓缓注入匣内,弹簧片遇冷断裂,装置自可解除。但若是注的急了,开匣时空气冷凝,信封不及取出便已溶解;注的缓了,信封上下冰块遇热融化,只消一滴水点在信封上,便前功尽弃再不可读;须得匣内匣外温度相抵,方可安全。三人运气已将室内温度降至冰点以下,银松右手按在金属片上,紧闭双眼,仔细感知匣内冷热寒暖,寒气功沿指尖慢慢流入。忽听得一声脆响,弹簧松开,银松立即抬指摊开匣子外封,未及湿气冷凝已抢出密信,稳稳放在干燥垫上。三人各出一手捏住信封下沿,一同观看。

不及一盏茶的功夫,三人已读完,却无人开口,俱是沉思状。柏森先开口,道:“二位兄弟,对这信作何看法?”竹枝武道:“能怎么看?纸上说的是维多利亚要调兵杀过来,落款却不认得。”银松道:“这个落款人我有印象。百年前曾有外人上山参拜喀兰,圣女凡心思动,竟不顾圣女名号随之而去。后来有几人联络外界,言说她嫁人成家,门户兴旺,老年仍念念不挂,几次要回谢拉格都被挡下去。此后便杳无音讯,后人想落叶归根,也总是不许。”

柏森道:“此人可信否?”银松道:“难说,若是一般情况,当然应视作谣言。但一来悬冰封只有谢拉格人知道机关,二来确乎有维多利亚的学者为雪莲前来。这两个年轻人已是身手不凡,若是老成的战士,不知能抵挡否。”竹枝武甩甩手,道:“就算是十万大军,跨不得天险,又有何用?”柏森道:“未必,我听说维多利亚有个智者,能用水汽统帅铁骑兵车,逢山开路遇水叠桥,上至高山下至地穴无所不往。就连行脚商贾也能摄山如平地,军队更无可想象。”银松叹息道:“若外界再先进些,如今的谢拉格却难免受难。”

三人讨论良久,银松拍板决定,道:“在这里疑心疑鬼空耽误了时机,到底有无此事,我下山一看便知。”柏森道:“派几个利索下人去即可,何须族长亲自出马?”银松道:“若是果有此事,我便去和统领谈判,若是派下人探听消息,这一来一回早够大军入境了。”当下决意希瓦艾什家族长出面,席位由银灰接替,赛普勒斯并巴姆家代行议会事务。

却说另一边,博士、凯尔希、扎克三人跟随角峰出教堂门,下云梯,街上转了几转,来到一间大宅门前。门庭高悬漆松匾额,赫然题字:“希瓦艾什”,笔锋刚健,笔力深厚,转折凌厉如钩,收脚处或瘦削如剑,或含蓄藏锋。博士心想:“见字如见人,题此匾者必是仁人高士,只恨不能亲见一面。”进院门,但见迎客古松怪柏分种两侧,一条藏青方石板路直通南北,主宅坐落路中,侧室偏楼按照东西方位直挺挺地分布,四下静谧,甚是肃穆威严。博士心内不住赞叹:“不说风水吉凶,只看内部规整,便知是君子之家。”

角峰来到一处居室,开门请三人先入,道:“请各位不弃陋宅,暂且休憩避风。饮食自有仆人安排,如有吩咐,摇动此铃,告知下人即可。”三人谦让一番,分别歇下。角峰升起炉火,传唤耳房仆从道:“三位贵客长途远涉,想必疲累正紧。快做些热食驱寒。”三人推脱不得,只好谢过。博士听得隔壁几间屋子来往忙碌,不久便有人送上热茶,煎酥油茶,乳奶配加麦面饼,屋内热气氤氲。博士给二人倒了茶水,自己小抿一口,但觉口感苏润,醇香浓厚,想必是加了奶制品,不似维多利亚茶叶清淡甘甜。用面饼蘸了乳奶,入口即化,唇齿留香。又不久,端上几盘热汤肉食并水果,丰盛异常。三人举刀叉浅尝,远比维多利亚餐饮可口。博士饱餐一顿,心内仍过意不去,想:“给他家添了麻烦,到头来还要他们破费。”

角峰估计三人用餐已毕,复进门收了碗碟餐具,伫立门口,垂手道:“三位如无吩咐,请准许角峰暂别,有何不便之处随意使唤外门仆人便是。”虽用词恭敬,然角峰神态闲定认真,举手投足恰到好处,丝毫无卑贱之感。三人心内又是尊敬,又是喜欢。得到回复,角峰不发声响带上门,屋内只剩三人相对无语。

博士回忆经历,仍觉有甚不明之处,转头看凯尔希时,见凯尔希也是沉思,便道:“老太婆,方才那场比武,你怎么看?”凯尔希闷闷不乐,道:“怎么看?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方法,还没吱声,你倒先出去了,竟要和族长比武。我只道自己死了。”博士笑道:“九死一生,就算是一成几率也值得赌一赌。不说这个,”忽严肃道,“谢拉格武功似是讲求练气,但那巴姆家族长竟全然不防备我点穴手,既已封穴,不自解穴位反倒运气,实在奇怪。那时再多延误几分,只怕落个终身风寒,武功尽失的结果。”凯尔希道:“我也注意到了,三族长内力深厚,静脉运转全然不顺,却依赖外门技巧。”博士道:“此中缘由必有蹊跷。”

博士向来心猿意马,哪里关得住?只坐了不及一时辰便百无聊赖,在屋里兜兜转转,观赏装饰。终于闲不住,摇铃呼叫仆人,言说要借几本书来看。仆人回道:“老爷私好藏书,最喜他人借阅。”带领博士去书房。博士满心欢喜,如蜜蜂采花在书架间上下翻看。却见有诗集、小说、神话传说、动植物图鉴,只是没有医学书,更不见讲述人体静脉穴位的,深以为怪。

翻开一本家世,却说六百年前谢拉格并无人烟,天灾不起,是神赐的“处子之地”。御风仙人厌倦是非纷争,寻找避世隐居之地,神拨山开路,引导仙人来此。仙人采食雪莲,领悟出极高极深的内功法门。后来世界各地隐士俱来此险境。世俗听说雪莲,欲来争夺,神合上山路,教外人再不能入。此后隐士共建世外桃源,远离尘世。御风仙人生前尽平生所学撰写内外武学论著《广寒经》《岁寒经》。《广寒经》传授内功,修习此功者抗寒强体,不为雪山气候所困。《岁寒经》锻炼手上功夫,不用刀枪剑戟,拈起雪花飞霜皆能伤人。仙人驾鹤西去前收了四个弟子,并称“雪域四君子”,分别练习岁寒四册——松林剑法,柏影魔术,竹枝武功,梅踪步。前三人作为元老贵族,世代相传;偏梅踪步传人终生未嫁,却看破红尘创立了喀兰教,武功只传圣女。这希瓦艾什家,正是松林剑后人。

谢拉格成立之初,居民来自天南地北,想必语言并建筑的混合之风皆来由于此。翻过一页,记载的是民间传说,乱力怪神,如冰封遗民、通臂白猿、梅花鹿、七彩鹤等,虚虚实实不足为信。

正读的兴起,忽听吱呀声响,博士抬头看时,原是小公子银灰也来读书。二人俱吃了一惊。博士笑道:“若是没缘分,咫尺不能见;命中有定数,天涯亦重逢。小兄弟,咱们可是有缘得很。”银灰仍在生他渎神辱姓的气,不愿同室久处,转身欲走。博士凑在一边跟行:“还生着气?倒像我的不是了,好好好,我给你道歉便是。”闪到银灰面前,郑重其事行东国土下座大礼。银灰平生未见如此阵势,但觉好笑,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,气也消了一半。

博士斜眼觑他面色舒缓,起身道:“我有几件事情不明白,能请小兄弟为我指点迷津否?”银灰对外人毕竟抱有防备之心,道:“涉及家事的,我可不能说。”博士道:“好,我们不谈家长里短的。你可知道,人体有多少条大动脉,多少穴道?”银灰道:“我不懂你们外面的名词。”博士不解,道:“经脉乃人体之根本,没有地域区别。你不知道人体结构,如何治疗大病,又如何做得手术?”银灰亦面露不解,道:“手术是指?我们谢拉格人身强体壮,极少得病;受点外伤用药草外敷,再去大教堂祷告一回,教圣女洒圣水祈福就好了。”博士摇摇头,道“胡闹,却是胡闹,治病之事岂是如此草率的?”

银灰见他不以为然,只道是博士轻视谢拉格文化,心想果然外面人都轻佻自大,却不知博士身为矿石病学者虽年纪轻轻,已见惯了手术台上生死斗争,向来把医术视为头等大事。银灰敌意复起,不愿再多说什么,道:“你要是没话,我先走了。”博士忙道:“莫慌,还有几事相问。”银灰道:“答了又如何?”说来奇怪,博士比小公子年长了一倍有余,说话倒是客客气气,全然不见尊卑之分,银灰这番话倒像是呵斥后辈,家教严格的等级教育不知不觉全抛诸脑后了。

只听有人轻扣书房门,道:“少爷,老爷在会客室有事吩咐。”却是角峰。银灰回道:“这就来。”为能从这人身边脱身暗自庆幸。角峰一手扶门侧立,等银灰经过,却不随之前去,对博士道:“客人,晚饭已备好。老爷请各位饭后赏光欣赏宅中藏品,请随我来。”博士已听明白,眼下希瓦艾什家有大事处理,找个名目叫管家寸步不离监视三人。本也没打算插手闲事,便知趣离开。

银灰自幼在宅中长大,一草一木如手掌纹路般熟悉,更无需仆从带路。来到会客室门前,先摸出小镜子整理一番仪容仪表,紧一紧表情,轻轻敲门道:“向父亲大人请安。”传来亲切爽朗的回复:“进来吧。”银灰蹑手蹑脚推门进屋,转身仔细关好,再远远地颔首而立。银松道:“我前日里教你的口诀,练得如何?”银灰道:“回父亲,这几日孩儿加紧练习,大有进益。”银松缓缓点头,面露欣慰道:“好。按此进展,成人礼前便能习得寒凝功,剑谱也可以着手练起。”银灰道:“孩儿愚钝,还有不足之处。”

银松略一思索,道:“我和你母亲近日要下山,不定几周几月能回,家中大小事务暂时交给角峰掌握,议会也不必去。你在家要听角峰安排,加紧练功。”银灰道:“孩儿领命,不让父亲操心。”银松道:“你两个妹妹也大了,要尽兄长之能。她们若是有意学武功,你尽可教授。”银灰答应,语气仍是唯唯诺诺。银松道:“就我们二人,不必如此拘谨。来,让我看看。”语气慈爱无限,却放下了先前的身段,搂过银灰,手掌轻轻从银发到两腮间抚过。见儿子日渐长大,不禁感慨万千。

次日,银灰就武学疑难向银松请教,银松详加解说,一点就通。银松又选出几册书,要银灰仔细阅读,待回来验收成果。大小事宜安排定,事不宜迟,又过一日便要出发。银松邀约三人,道:“可顺道同车而行。”博士答应了,只是不愿和银松同车,推说主客有别,于是商定另乘一车跟随。角峰搀扶夫人到中间一辆大车中,前后各有一辆车搭载护卫。临行前银松对儿女百般嘱咐,一只脚已踏入车门,又想起什么要紧事。时近正午终于离去,银灰看车队走出视线方才回家。

并非银松娇宠子女,实是从小没离开过谢拉格半步,自从担任族长成家立业至今更不曾远途跋涉,心下自然有百般不放心之处。此番出行更是前路未卜,只觉得胸中千言万语难以道尽。
车队渐远,出了城镇,出雪女坡,转过十二雪峰,地势愈发险恶。驾驶员只是慢慢行驶,随车护卫四处注意。眼见得海拔越行越低,大路渐渐宽阔,银松也自舒了口气。
一路无话,第三日夜,车队熄火休整。银松见山谷已过,即将抵达平原地区,心想:“这般天路连谢拉格人也要畏惧几分,外人纵是有强弩重械,亦不见得能攻入。但愿我是多虑了。”

此日清晨,车队打火行进,行不多远,经过一条山路,两侧高山直没云霄,忽听得一串连珠炮响,前方火光大作浓烟四起,道路已被炸断。山上凭空多出十几只铁疙瘩来,这机械却生得奇怪,中心浑圆,前后各出四只虫脚,牢牢地抓紧山坡,上插排气烟囱吞吐白雾,周身挂满枪炮暗孔。众人早作好应敌准备,护卫分列车身周围彼此照应,银松拔出手杖,寒光凛然,杖中竟是一把长剑。见敌人并不接近,只是远远发射弩箭火炮。银松浑身武艺,冲杀上山自是不难,只是顾虑身后夫人和众护卫性命不敢远离,挥剑格挡强作支撑。护卫训练有素,却未见识过热武器,枪炮不生眼睛,四面八方一齐袭来,霎时死伤惨重。

银松听得背后惨叫声连连,心下焦躁不已,退回车边,却见夫人提剑在手——谢拉格武林之家岂有素人?夫人亦是自幼习武,功力不输护卫。银松护住夫人,道:“抱紧,我杀出一条路。”夫人道:“他们怎么办?”银松一狠心,道:“对不住各位同胞,银松才疏学浅不能求全。若能避过此劫,定为各位报仇。”一手提起夫人,一手舞剑击落箭雨,弃车而去。见后车已击成碎片,心道:“不知三位外人如何。”

银松沿大路返回,一台铁虫横在路中阻挡去路。银松调动周身内力,寒气缠绕剑身,使出梨花雨剑;风到处,弓弦断,火铳熄。欺身向前,眨眼间卸除虫身武器,剑尖在铁皮上铛铛铛连戳,吱呀一声,铁虫瘫软在地。银松用起轻功,纵步飞跃,片刻间已逃出数十丈远,总算逃出包围。并不恋战,继续发足奔向雪山。敌人情知速度不及,并不做追赶。

银松一口气飞出数十里,方驻足喘息。又听得震天响,一群蜂状无人机从崖底飞出,齐扔下源石制品把路面炸得粉碎。银灰使出松林剑法一招“松鹤来迎”,剑锋虚指天空,剑气远送,已削落七八架羽翼,瞅准间隙纵步飞跃。行得两里地,已不见无人机影子,却见黑压压一片猎犬从两头夹击过来,可谓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不教银松有片刻安宁。虽得杀出一条血路,中气渐渐不足,步伐和用剑都迟钝了。前路又被几台战车阻住,且战且退,被逼上悬崖边,心想:莫非这遭注定要亡于此?

忽听一声长啸,犬群瞬间安定,无人机、铁护甲围着银松二人,只见一堆人马杀出,个个面相凶猛,魔角朝天,各持兵刃,正是一伙萨卡兹佣兵队。银松厉声喝道:“你们受了何人指使?”带头一人更不搭话,举铳发射。银松觑的弹道,挥剑欲挡,但觉虎口发热,剑身震得颤动不已,心下一惊,世外火铳竟有如此威力,若非他修行深湛,此时连人带剑早被带下山崖。萨卡兹们不比谢拉格私兵慵懒,当下领队一打手势,立即变阵施法,附魔流矢雨点般飞来,重装卫士防守严密无缝,银松几次冲进队形都被法术逼回。不知双方僵持多久,银松一时缓慢,已中了三箭,还欲再战,忽的全身麻木无力,杖柄脱手。

谢拉格无寒暖更替,不生毒草毒虫,当地人敬重冰雪,亦不屑使腌臜武器。是以雪域人从不提防毒攻,更无练过解毒之法。萨卡兹却久处沙场,生死关头岂容自尊,甚么诡计暗器都使得出手,“魔族”之名来源于此。也该银松倒霉,自知再无还手之力,长叹一声,对夫人道:“怨我此举草率,竟连累了你。”夫人面无惧色,道:“无非中奸人之计,将来自有分晓。”银松望向青天,但见碧空如洗,长天无云,唯有一对儿乌雕相伴飞来去。道:“生为连理,死亦如是。”对萨卡兹领队道:“无需各位费心,堂堂希瓦艾什族长不死于人手。”执夫人手,双双赴崖。许久听不得声息,唯双雕啸声远播,领队到崖边探头观看一回,收队撤离。

却说数百里外,边戍来报,说有一队佣兵沿山路而上,扎营结寨,不知作何动作。二族长老正商讨期间,又闻佣兵已收营离去,动作干净利索,脚印清理得干干净净,一只螺母都没剩下。竹枝武派一只私兵前往探查,只见打斗痕迹断断续续绵延了三十里地,追踪火药痕迹向前,找到了希瓦艾什家三日前下山的车队遗骸并十具尸体,清点人数,只是不见了银松夫妇并三个外人。不久在山谷溪涧找到了顺流而下的手杖剑,方知二人坠崖身亡,遗体难以尽收。
消息传回希瓦艾什宅邸。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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